乡村民宿,如何跨过“成长的烦恼”
石柱桥头镇瓦屋村,具有佤族房屋特色的“瓦屋部落”民宿景区正拔地而起。特约摄影 钟志兵\视觉重庆
9月25日,游客在巴南区芙蓉村“别花山房”民宿前聊天休息。记者 赵伟平 摄/视觉重庆
今年国庆,重庆乡村民宿异常火爆——
梁平猎神村,“梦溪恬园”28套民宿节前被预订一空,管家唐攒英还婉拒了40多位游客;
巴南芙蓉村,“别花山房”价格在千元以上,但仍一房难求,主人张勇将自己的房间也腾了出来;
石柱桥头村,“冇名堂”民宿客流不断,“旧时光”夯土民宿也在节日期间开门迎客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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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年来,在乡村旅游带动下,以前卫设计、地方民俗、农事体验等为卖点的乡村民宿在我市遍地开花,在盘活农村闲置资产,带动农民增收上发挥了重要作用。
全面推进乡村振兴,异常火爆的乡村民宿还需跨过哪些“成长的烦恼”?如何发挥自然风光迤逦、人文景观独特等优势,推动乡村民宿健康发展?近日,重庆日报记者进行了调查。
旅游市场需求旺盛 乡村民宿呈井喷式涌现
巴山渝水间,各具特色的乡村民宿散布,每逢节假日很多民宿一房难求,成为近年来我市乡村旅游的新亮点。
民宿火爆,带动了一波创业潮,刘书琴便是其中一员。
老家在石柱县桥头镇桥头村的刘书琴,大学毕业后在浙江从事互联网设计工作。2016年,她被石柱作为返乡能人引进,从事农产品电商销售。家乡的蓝天白云、一山一水让她萌发了吃“旅游饭”的想法。
当时,吃住有特色的农家乐是乡村旅游最基本的“配置”,但部分农家乐品质低、体验感差,不能满足都市人群的需求。“何不把浙江的乡村民宿‘复制’过来?”刘书琴灵机一动。
说干就干。经过三年多的努力,2021年刘书琴将流转的8户闲置农房改造成了现代风格的乡村民宿。由于环境舒适雅致、烧烤啤酒露天电影等体验活动丰富,“冇名堂”开业后吸引了不少年轻人慕名打卡。
按照规划,桥头镇成为17个市级乡村振兴重点帮扶乡镇之一后,建设了商业一条街、土家族特色乡村旅游综合体“瓦屋部落”、四川美院艺术写生基地等乡村旅游项目,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游客,这让刘书琴的乡村民宿出现接待紧张。
看好市场前景,她又把民宿周边5家农户的闲置农房流转过来,开了一家“旧时光”夯土民宿。今年国庆,夯土民宿一期对外营业,房间刚挂上网就被订完了。
同样火爆的还有开州区满月镇甘泉村的“甘泉小筑”乡村民宿——配套还未完善,就有不少游客前去体验;而在巫溪县通城镇长红村,17户脱贫户以房联营形成的18栋长红巴渝民宿,国庆七天吸引5000多人次游玩打卡……
“民宿是个性化的住宿方式,能满足不同人群的多样化需求。”重庆旅游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罗兹柏表示,受疫情影响,周边游成为人们出行休闲的首选,乡村民宿作为乡村旅游的重要业态,自然深受欢迎。
据不完全统计,2015年至2021年间,我市各地民宿数量呈爆发式增长,数量达到近两千家,乡村民宿数量更是呈几何式增长,基本形成了一批叫得响、有特色的民宿品牌。
季节性强同质化高 八成乡村民宿盈利困难
尽管市场很火,但并不能与赚到钱划等号,这一点,让记者也颇感吃惊和意外。
梁平区竹山镇猎神村“梦溪恬园”民宿业主陈中明就遭遇了这样的烦恼。
“梦溪恬园”地处梁平区百里竹海腹心,是一间在7户闲置农房基础上改造而来的苏州园林风格的乡村民宿,至今已营业3年有余。
3年来,由于“梦溪恬园”的装修别致、环境优雅,吸引了不少游客前去体验。但陈中明却坦言,“表面看似火爆,到了年底一算账,根本不赚钱”。其原因是,乡村民宿有很强的季节性,夏季入住率爆满,冬季基本没啥生意。同时,节假日一房难求,平时入住率不到一成。
他也想过不少办法来延长民宿的营业周期。比如,打造了100多亩果园供游客参观、聘请茶艺师、古筝老师等增加互动性、打造游泳池、观景台赏雪玩雪等文娱项目,但收效甚微。
陈中明算了笔账:改造28间民宿加上周边的设施配套共花了2000多万元,民宿日常维护及工人工资一年需60万元,每年陆续的配套投入要50多万元,“即便是一年有120万元的营业额,扣除支出后能保本就不错了,哪还敢想赚钱嘛。”
万州区的民宿业主魏敏也遇到了类似的境况。
魏敏在福建上大学时便捕捉到了乡村民宿的商机。去年,他回到万州老家,投资近60万元修建了5间茶山民宿。
运营一年,入不敷出。魏敏深究原因,在茶园的6家民宿,都是以推销茶山风景为卖点,产品同质化严重,互相挤压了市场空间,“三个和尚没水吃”。
对此,农业农村部农经协会乡村建设专委会委员、重庆同欣规划设计有限公司董事长吴杰认为,近年来,尽管有越来越多的创业者、酒店企业和资本力量盯上乡村民宿这个“香饽饽”,但从目前调查数据来看,受季节性、同质化等因素影响,仅有不到20%的乡村民宿有盈利,36%的乡村民宿收支基本平衡。换言之,约八成乡村民宿不赚钱。
从“一时红”到“长久红” 重内涵与个性化是关键
不难看出,乡村民宿遭遇“成长的烦恼”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打造独特卖点。
目前,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,赚钱盈利的概率就会高许多。巴南“别花山房”民宿就是一例。
“张老板,这门为啥从外面看是正的,而从里面看是斜的呢?”
“外正内斜,寓意出了这扇门不能走歪门邪道。”
10月5日,巴南芙蓉村,游客陈刚被“别花山房”独特的大门造型吸引住了,不禁发问。张勇便讲起背后的故事——他的民宿由200多年历史的廖家院子改造而来,是一座穿斗式结构为特色的四合院,保留有完整的祠堂、老宅、石磨、几吨重的长条石等建筑遗址。相传,廖家院子是乾隆时期一县官的府邸,不仅流传有很多民间传说,建筑也很有特色和文化。
2018年2月,第一次见到廖家院子断壁残垣的张勇,就被其建筑文化深深吸引。他将其从村民手中流转过来,打造成中式建筑的乡村民宿。
“民宿外观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,尽可能进行复原,内部则按照现代风和中式风格进行装饰。”张勇说,这样一来既有传统老院子的韵味,又能满足游客对房间舒适感的追求。如今,通过建筑文化故事的输出,“别花山房”民宿一年四季都不愁客源,一年营业额在400万元以上。
同样,为解决同质化问题,武隆区仙女山“归原小镇”的美宿36院推出了定制民宿,让那些具有动漫、茶艺、设计、非遗等专业技能的人士落户,打造主题民宿,形成民宿街区,让游客在一条街就能感受不同的文化氛围。
市民宿产业协会会长秦文武认为,乡村民宿既不是酒店,也不是农家乐。好的乡村民宿既是一件作品、艺术品,也是一个产品和消费品,它寄托着民宿主人的所有情感和文化修养,“有文化、有温度、有故事、有情怀、个性化、小众化,是乡村民宿应有的特色。”
“归原小镇”负责人唐绍波的观点类似,“民宿是有温度的,不是冰冷的建筑,民宿主的性格、个性,阅历、经验赋予了民宿生命。”他说,民宿主是民宿的核心要素,要融入民宿的文化营造之中,绝不是“甩手掌柜”。
“民宿的根基在于‘民性’,作为基础性功能又要追求‘宿性’。”罗兹柏称,“民性”就是以地域环境为根基和依托,用本土材料,体现本土风格、本土气韵,从物质形态到精神气质,都必须带上自然而朴素的乡土韵味。“宿性”就是作为深度休闲体验旅游模式,要为游客提供舒心、动心、贴心的住宿设施和服务。乡村民宿要力所能及谋求差异化特色化,独具匠心才能留住人流。
记者手记>>>
乡村民宿要长红需炼好“三味”
近几年,我市乡村民宿从无到有,从小到大,已经成为乡村旅游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,既满足了城里人的消费需求,又从产业、文化、生态、人才、组织等多个层面推动了乡村振兴。在记者看来,乡村民宿要保持长久的生命力还需要炼好“三味”。
一是保“土味”。乡村民宿区别于酒店最大特点在于它的乡土味,能唤起人们的乡愁记忆。比如,巫溪县通城镇长红村长红巴渝民宿自2017年开业以来,能持续引流,客源不断,重要的一点是保留了当地农村风车、石磨、对窝、石碾、水缸、院坝、堂屋、灶台和火塘(当地一种做饭、熏制腊肉、取暖用的火坑)等乡村元素,与青石板、走马转角的阳台、炊烟、梯田、古树相得益彰,让人宛若回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回忆满满。
二是提“品味”。如今各地把民宿作为乡村旅游的“标配”,遍地开花,这就需要乡村民宿避免千“宿”一面,走特色化、差异化发展之路,不断提升自己的品味。巴南芙蓉村“别花山房”在外部保留了传统老院子的原始风貌,内部也在不断提档升级,结合不同群体的需求,设置咖啡吧、阅读室,打造了举办中式婚礼、老人祝寿的堂屋和楼宇,将传统与现代进行完美融合,赢得不同年龄群体的喜欢,如今仅回头客就超过5000人。
三是会“加味”。融合已成为乡村旅游的代名词,乡村民宿的发展同样如此,也需要融合多种业态,走“民宿+”模式。南川区大观原点的“十二乡颂”民宿,结合户外运动、生态观光、养生度假、怀旧体验等旅居要素,探索出了“民宿+艺术”“民宿+书屋”“民宿+动漫场景”“民宿+研学”等融合发展方式,形成了以民宿带动多业联动、多业融合的乡村旅游新业态。
乡村民宿要从“网红”变“长红”,既要凸显当地文化特色和文化自信,挖掘本地文化,体现乡土风情,最大限度地保留乡土味,又要巧妙地融入现代元素,碰撞出新旧结合的人情味,呈现出与乡土民居截然不同的样貌,给消费者提供独特的体验,走“民宿+”融合发展的道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