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是云南的”魔性走红背后:怒江小伙蔡金发的梦想与现实
留着“狼尾”黄发,身体起伏律动,云南怒江傈僳族小伙蔡金发,因一曲《我是云南的》走红网络。歌中的云南方言引发关注,全国各地网友竞相模仿,用老家方言改编歌词,唱出浓郁的家乡味道,为家乡“上分”成为热门话题。
近日,蔡金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,在外打工漂泊多年的他,目前已和弟弟受邀回到家乡。怒江河畔,大峡谷旁,兄弟俩再次唱起熟悉的旋律,传递家乡的人文风物。
对于成为“网红”,蔡金发始终懵懂,“不太理解到底是什么含义,但能让更多人看到我们,看到我们的家乡,听到我们的歌声,就已经很知足了”。他希望往后留在怒江,继续歌唱为家乡代言。
为家乡“上分”
唱火《我是云南的》蔡金发、蔡金海,最近又回到了怒江傈僳族故乡。
今年29岁的蔡金发家在怒江兰坪县兔峨乡。留着“狼尾”黄发的他,侧脸面向手机镜头,甩动头发尽情歌舞,录下一段“对口型”的视频——“我是云南的,云南怒江的......傈僳族是这样叫,乌鸦叫做阿南,青蛙叫做欧巴,老公叫做搓爬,老婆叫做搓妈,香菜叫做野穴,红薯叫做阿梦......”朗朗上口的歌词、魔性洗脑的旋律、新奇独特的装扮,令视频中的他在网络上受到广泛关注。
年初离家外出打工后,在工地宿舍和马路边上,他和弟弟蔡金海照旧唱起《我是云南的》,网友们纷纷留言发起“突击检查”——“青蛙叫做什么?什么是 ‘欧巴’?”陌生有趣的云南方言引人注意,来自全国各地的网友也竞相模仿,用老家方言改编歌词,唱出浓郁的家乡味道。河南话、天津话、四川话等版本迭出,一时间为家乡“上分”成为热门话题。
今年5月中旬,“粉丝几万几万地涨”,兄弟俩意识到自己火了。蔡金发告诉记者,此后不久他们便受家乡邀请,“回去宣传怒江和我们傈僳族的文化”。
在奔流不息的怒江河畔,在灯火闪耀的大峡谷旁,兄弟俩身着民族服装,身体随着音乐前后摇摆律动,再次唱起生养自己的地方。兰坪普米族、贡山独龙族的姑娘小伙,也随他们一起在野外载歌载舞,唱起“普米语”“独龙语”版的《我是云南的》。晚上的直播间里,蔡金发和弟弟则分享起家乡美食,尽兴之处与旁人共唱《敬酒歌》。
蔡金发、蔡金海兄弟俩合唱普米语版《我是云南的》。
5月19日,在“中国旅游日”怒江分会场上,兄弟俩在舞台上共同揭开字画,上面写着“最佳上分选手”。回家后,弟弟蔡金海也度过了19岁生日,哥哥为他点上爱心形状的蜡烛,两人互相在脸上抹奶油,一片笑声中,蔡金发抱着弟弟落泪了。
“我之前不太会说普通话,别人问我是哪里的时候,我只会告诉他们 ‘我是云南的’。这次能够为家乡宣传,我可以更加自豪地对大家说,我是云南的,云南怒江的,怒江傈僳族,这里有山有水!”蔡金发向记者表示。
现在,走在家乡的路上,他们也会被认出来,被拉着拍照合影。对于成为“网红”,蔡金发始终懵懂,“不太理解到底是什么含义,但能让更多人看到我们,看到我们的家乡,听到我们的歌声,就已经很知足了”。
“我是云南的”
镜头之外的兄弟俩是普通的“打工人”,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注会感到“紧张”“压力挺大”,只有唱起《我是云南的》,才感到真正的自由舒展。
5月11日,走红后的蔡金发、蔡金海在快手开启第一场直播。两人正在浙江湖州的工地打工,平时一起抬钢管、捡扣件。宿舍里是四五十岁的同村工友,兄弟俩花了一百多块在外开房,“怕吵到他们”。没有手机支架,就拿工地上的砖块放在手机后面支撑。
尽管练习了歌曲,想了很多话,蔡金发却紧张得说不出,有时眼神躲闪游移。一旁的蔡金海招呼着各位“老铁”,心里却也想“什么时间赶紧下播”,“人太多了,一下子适应不来”。
由于酒店房间信号不佳,两人在屏幕上模糊一片,然而这场直播还是有上千万人围观。有人刷出288.8元的“穿云箭”,兄弟俩觉得“很奇怪,也很激动”。蔡金发事后暗自懊悔,“老铁们这么帮忙,对我这么好,我怎么不会说话,他们破费了,挣钱也不容易,我自己知道打工是怎么出来的”。
公屏上闪烁着留言,“让哥哥说话”“乌鸦叫做什么”。快要冷场时,《我是云南的》旋律响起,蔡金发迅速进入状态,晃动起身体,展露出笑意,认真唱着同一首歌,有时唱到“嘴巴也挺干”。
兄弟俩热爱“拍视频发段子”,两年前就开始上传歌曲作品。
蔡金发告诉记者,“我们对视频要求很高,每个段子都要拍上10来遍,拍完还要复盘,表情要更夸张,动作幅度要更大,多展示傈僳族的特色,这样老铁们才会喜欢”。
他们在公路边脚踏摩托车对唱,或是头戴安全帽,在工地干活间隙放歌。去年春节前,蔡金海买了一台两千多元的二手智能手机,这是他花过的最大一笔钱。从此,两兄弟拍视频的兴趣更加高涨。所有歌曲里,唱得最多的还是《我是云南的》。
实际上,这首歌的原唱是云南泸水小伙茶雄军。2020年他从喊麦歌曲《我太帅了万人爱》中汲取灵感,重新填上当地的方言,录下自己的歌声,传唱家乡的风物。直到蔡金发、蔡金海兄弟俩走红,这首歌曲引发效仿和关注。
哥哥蔡金发和弟弟蔡金海喜爱拍短视频。
蔡金发记不清已经唱过多少次,“我学习很久了,拍的段子没有删一个”。他对歌曲的挚爱简单直接,“我也没有什么文化,有些话我也听得懂,一边唱普通话,一边唱我们老家话,我就是云南的,我喜欢云南人唱歌”。
梦想与现实
唱歌,曾是蔡金发的梦想。
据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官网资料记载,截至2010年傈僳族有70余万人,历史上没有创立文字,只能口耳相传、刻木记事。
蔡金发向记者回忆,“我们民族有很多的民歌,也有对唱的习惯。村里的乡亲们也会经常唱歌,一些节日也经常看到对唱,所以我们兄弟俩也耳濡目染,会唱也喜欢唱歌,尤其是我们傈僳族的歌曲”。
这些自然的歌声,是他的音乐启蒙。小时候,蔡金发的父母以务农为生,“经济条件在村里是垫底的水平,父母拿不出学费,所以没机会上学”。他和弟弟一起放牛,到两三公里外背水,上山挖药材补贴家用,梦想唱歌的种子埋藏心中。
16岁那年,蔡金发随老乡到北京打工,后来辗转广州、东莞、宁波,在工地和流水线上流浪。有时被迫离开,是因为手的秘密被发现:蔡金发一只手“只有两根手指头能用”,“不小心火烧着了,其他手指连着掌心”。他自认为干活不慢,只是“受委屈,难一些”,然而“那些人不放心,算账让我走,不算账的也有”。
因为手部受伤,他从小少有朋友。“别家孩子能识字说普通话,见到我,有一些小孩就嘲笑我又穷又笨,我不知道能怎么办。”蔡金发告诉记者,“我在镜头前都会有点自卑,生怕别人指指点点”。
在上传的视频作品里,蔡金发从来不伸出左手。他的表情丰富,嘴巴一张一合,身体跟随节奏,现实中的苦闷一扫而空。在和弟弟对唱《玛尼情歌》时,两人穿着鼓风的牛仔服,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在身后,这曾是蔡金发珍爱的好物。在家乡,他学会了骑摩托车,到二三十公里外赶集,向往驰骋的自由。
两年前,蔡金发留起“狼尾”长发,工友买回染发剂,帮他染成金黄色,弟弟不时为他修剪。有人嘲笑这是“杀马特”,蔡金发却坚持蓄发,“骂我都忍着,我喜欢的东西自己选择”。为了学唱歌,他上班每天戴着耳机,“一直没放弃学,除非手机没电”。
蔡金发、蔡金海兄弟俩为今年高考生送上祝福。
最近在快手发布的动态里,兄弟俩为高考生祝福,“我们非常羡慕你们,我们没有参加过高考”,“为梦想冲刺加油”。第一次直播结束后,他们看好了价钱,计划购置声卡和音响,新买了蓝牙耳机和支架。
蔡金发告诉记者,“希望以后能留在怒江,为家乡代言”。在直播间,他和弟弟继续唱出自己的歌声,“把我们家乡更多的风景分享给大家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