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延安娃”王小平:延安,是一个我有着特殊感情的地方
原标题:“延安娃”王小平:延安,是一个我有着特殊感情的地方
“我叫王小平,是医院里的大夫给我取的名字。当时生下来还没取名字,大夫说就叫小平吧!就这样这个名字伴随了我这一生。”
1943年3月16日,王小平出生在延安中央医院。当年,父母受到革命影响一路走到延安,从延安大学毕业后又都分配到粮食局工作。父亲王政新,在全国解放后,参与筹建西北财政干部学校,任第一副校长,也担任过中央文教委员会计划财务局副局长、文化部电影局副局长、计划财务司副司长,物资供应局局长等职务。
1949年,6岁的王小平和父母从延安来到西安,1952年冬天又从西安到了北京,直到1968年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贵州,一去便是十年。1978年,回到北京的王小平来到了公安部工作,国家安全部成立后又被调到安全部,直到退休。
近日,在接受红船编辑部的采访时,谈及上述经历,王小平称,延安,是一个她有着特殊感情的地方;北京的教育经历让她特别留恋;贵州的十年,则是她将艰苦朴素的革命家风进行到底的一次“新长征”。
王小平接受红船编辑部专访
延安的儿时记忆:绑在毛驴上的“延安娃”
“我妈妈经常讲,在延安,生活很艰苦。她生下孩子后没法哺乳,父亲就把他最值钱的一双皮鞋拿到市场上卖钱,换吃的回来给她补充营养。”这段延安岁月,王小平回忆起来时是满脸笑容的。虽然当时条件艰苦,但感觉是幸福满满的。幼小的王小平心中也因这段岁月埋下了坚韧朴素的种子。
当时,延安礼堂里经常开大会,也有节目表演。幼小的王小平经常被妈妈抱着在台下看节目。与其他小孩进去以后哭闹不一样,王小平每次看节目都特别认真,从头到尾不哭也不闹。
“每次聊起来,我妈都说我从小特别乖,特别听话。”
特别乖的王小平,每当家里“改善”伙食时,总会把邻居小朋友叫来一起分享。“在延安的时候,都没有工资,是供给制,都是发粮食。我们家有时候稍微改善一下伙食,我就会把邻居小朋友喊来一块儿吃,妈妈特别奇怪,好不容易吃点好吃的,你还叫别人来。”
绑在毛驴上的“延安娃”
1947年3月13日,胡宗南以整编第1军、第29军所属 6个整编师15个旅共约14万人,分别从洛川、宜川出动,进攻延安。撤离延安的时候,父亲王政新还在乡下工作没回来,王小平只得先和母亲跟着家属队一同撤离。家属队有二十来个人,大家都是骑马骑驴。只有三岁多的王小平,被绑在一个小毛驴身上,随着队伍向山上撤退。
“那一次给我印象特别深刻,走到哪我都是绑在毛驴上,想睡就睡,就这么一个状态。”王小平一边形容着,一边比划着。“我那个小毛驴可能比较贪吃,在队伍最后一个,走到山上以后,他就去旁边吃草了,没跟着队伍。当时我睡着了,醒来一睁眼,好家伙,天黑黑的。树林里风一吹,树叶哗哗地响,隐隐约约还听着有野兽叫,我特别害怕,那个小毛驴也哆哆嗦嗦地卧在那儿不动。这可怎么办。一会儿要是狼来了,我就完了!”
当发现队伍中毛驴和孩子不见,众人着急了,王小平母亲马上组织人员打着灯笼寻找了起来。睡醒的王小平在老远看到灯笼,看到了母亲,使劲地哭喊了起来。
王小平今昔对比
在延安,还有一个让王小平记忆深刻的地方——延安第二保育院。
“当时,我爸妈在碛口办学,爸爸在那办了一个财会学校,而延安第二保育院就在离碛口不远的一个山沟里头。有一天,我妈说今天我们要去个好地方,我和你爸爸送你去,还让你骑马。我一听有马骑,高兴坏了。”
此时王小平还不知道,由于父母工作繁重,自己即将要面临一段与父母短暂分别的日子,仍满心欢喜地等着骑马。
就这样,王小平被父母带到了第二保育院。初到第二保育院,王小平被和蔼友善的老师、院内自制的土滑梯吸引,高兴地玩起了土滑梯。
“趁着我玩的功夫,老师就跟我妈说,你们悄悄走就行了,别让孩子知道。我玩了一会,回头找妈妈,结果爸妈都走了。一着急,我拼命地哭着要去找妈妈。”
王小平笑言着:“我妈后来和我说,她翻了两个山头还能听到我的哭声,那时候就是觉得不可思议,怎么能把我扔这了?但是在第二保育院,老师阿姨们都特别好,日子过的还可以。印象最深的就是我经常盼望着天黑发东西吃,发什么呢?发像枣核一样的打虫药。那是最好吃的东西。因为我们吃的粮都不是特别干净,我们孩子肚子里蛔虫都特别多,所以经常有打虫药发给我们吃。”
在育才上学参与扫盲活动
在北京上育才小学时,让王小平印象最深刻的是扫盲活动。
“那会在育才,参加了好多社会上的活动。例如,我们每天都要到老百姓家中,进行扫盲活动。每次扫盲,帮着人家扫地做饭,带小孩儿,跟老乡关系可好了!”为此,她还闹了个小笑话。
有一天,王小平给一位大嫂念字,每当念到“猪”这个字时,这位大嫂总是念“黑”,不管王小平怎么强调这个字的正确读音,大嫂就是不肯照着念。
王小平很是纳闷:她为什么就念“黑”呢?回到学校后,王小平把情况反映给了老师。
育才学校的生活趣事
“老师说她是回民吧,我说是回民。那就对了,人家回民不能念‘猪’,我这才知道自己错了。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,还向这位大嫂道歉。”
王小平说,育才就是延安保小的延续,它继承了延安的光荣传统。
“总之,在保小也好,在育才也好,都是革命传统下的教育,对我们的培养,给我们创造的学习环境都特别好,我至今仍留恋当时的教育环境。”
育才小学6班合影,中排左起第五位为王小平
走路去延安
文化大革命时,已在政法大学就读的王小平和同学组织了一支步行去延安的23人“长征队”,走了整整一个月,两千多里地。
“这一路上可了不得。我们计划第一个星期先走到石家庄,还没到石家庄呢,其中一个同学的脚指甲全部化脓,走不了路。公社医生一看,说他的指甲不能保留,需要全部拔掉。指甲一拔,他这路也没法走了。”
为了不耽误行程,大家便做了担架,王小平与其他同学轮流抬着担架,继续赶路。一路上,婉拒了许多过路司机载他们一程的邀请。
“我们要学红军,红军时期哪有车啊?就靠两条腿。就这样我们轮流抬着受伤的同学,一直走到了石家庄。”
当“长征队”来到黄河边时,又遇到了难题。王小平介绍,由于是冬天,黄河水流特别急,而且冻着冰,渡河特别危险,因此一般情况下,船工都不会同意渡河的。
“我们跟船工说,必须过黄河,因为我们是要到延安。船工说,那你就别怕危险。”船工见这支队伍如此坚决,同意了他们上船的请求。伴随着湍急的水流,一行人顺利渡过了黄河。
亲身到达延安后,王小平激动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。再度重温当时的心情,镜头前的王小平眼含热泪。
走路去延安
“一路走到延安,和贫下中农在一起同吃同住,听他们讲了很多革命故事。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教育和锻炼。在战争年代,为了革命,我爸爸从浙江一路走到延安,我妈妈从山西走到延安。现在,我踏着他们的足迹,也走到了延安,走到了我出生的地方。回想路途的艰辛,父母那一代人,他们当年面临的环境更为复杂、更为险峻,但他们却从未畏惧过。”
王小平告诉红船编辑部,在去延安的路上,远在北京的父母在家中挂了张地图,她每到一个地方,父母便在地图上那个位置贴一面红旗。
原来,得知女儿要走路去延安,王政新夫妇二人很是重视,认为身为革命后代,应该去看一看。他们与王小平约定,每到一个地方,便往家中寄一封明信片。就这样,家中红旗也伴随着王小平的足迹来到了延安。
拍电视重现延安岁月
特殊的经历,让王小平与延安的故事一直在延续。
1962年,还在北京师大女附中上高中的王小平,被正在北京市教委当主任的韩作黎(红船编辑部注:韩作黎,笔名黑黎,中国当代著名教育家、儿童文学作家)邀请,为他的小说《两千里行军》写个剧本。
王小平告诉红船编辑部,韩作黎在育才小学当过校长,在育英小学也当过校长。延安时期,是延安保小的校长。因此,和王小平等“延安娃”关系特别密切。
当年,上海电影制片厂找到韩作黎,想把《两千里行军》拍成电影。韩作黎找到了王小平,邀请她写个剧本,并又给她讲述了很多感人的延安孩子的故事。
但当时,王小平正值高三备考大学,加之遇到困难时期,这件事便耽误了。“但是,我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心上。我想,如果能通过电影或者电视,把当年延安的故事呈现出来,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。”
1978年,被分配到贵州工作了十年的王小平回到北京,再次见到了韩作黎。当年的这个心愿,韩作黎也一直放在了心上。他告诉王小平,很多人都曾答应帮他完成这件事,但是谁都没能做成。王小平一口答应了,要帮助韩校长完成这个心愿。
用电视剧表现我们在延安的生活
“韩校长问我,你要怎么做?我说我现在也没办法,我在机关工作,没钱没人没地方。等我有机会了一定完成。韩校长一听还挺高兴的。”
王小平说,一直到80年代,经部里批准,她到公司上班,并接触到了贸易买卖。后来,一个香港朋友的公司在内地建立办事处,聘请王小平去当办事处主任,她在那上了两年班,并挣到了自己的第一笔钱——30万。
“我找到韩校长,说咱们有钱了,韩校长也特高兴:‘那好,咱们就筹备吧。’我们就开了几个座谈会,采访了一些人。我找的导演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老师,是我们育才小学的同学,找的制片主任是中央电视台影视中心的,也是我们育才小学的同学。”
所有前期工作准备好后,1983年,改编自韩作黎小说《两千里行军》和《圣地红烛》的六集电视剧《圣地红缨》在延安开拍。该剧后来还顺利在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播出。
右一为王小平
回忆当时拍摄的过程,王小平还分享一件特别巧合的事情。
“有个事我记忆特别深。当时天一直下雨没法正常拍摄。我们其中一个导演说‘你就缺一件事没做,得去烧炷高香’。正好延安那有黄帝陵嘛!”
第二天下大雨,王小平果真就去了黄帝陵,烧了一炷又粗又高的香。结果第二天,竟然雨过天晴,把大家高兴坏了!电视剧得以顺利开拍。一个月的时间内,延安时期延安保小的生活学习故事被呈现在了六集电视剧中。
在贵州深山十年,父亲拒绝动用关系调她回京
生在革命家庭,作为革命后代的王小平,深受艰苦朴素家风的影响。
“父母的生活一直都是艰苦朴素的,也一直在影响着我们。我上大学了,穿的都还是补丁衣物。我姥姥是裁缝,特别会做衣服。所以我们穿的虽然是带补丁的衣物,但补的都特漂亮。我上大学穿着补丁裤子去,有的同学说你怎么还穿补丁裤子,我说那有什么不好的,大的穿了给小的穿,一个一个传下来,家里头一直是这样的传统。”
1966年,王小平本应大学毕业,但因文化大革命,直到1968年才毕业并分配工作。当时,分配工作强调的是四个面向:面向边疆,面向少数民族地区,面向基层,面向农村。
“事实上,大家可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想法,不太愿意去偏远地区。我父亲就告诫我,‘你一定要服从组织分配,不要讲条件,分配到哪你就到哪去。’后来我被分配到贵州的大山区,他知道了以后,就说服从组织分配,挺好的,去贵州吧。”
王小平父亲王政新
王小平说,到那以后,脚下走的,是一下雨就没法走路的土路,没有电灯,没有自来水,自己挑水吃,生活条件特别差。她所在的关岭县,需要从武汉坐火车到贵阳,再坐公共汽车到安顺县,从安顺县再一路颠簸,才能到达。
在贵州工作了几年,即将生二胎的王小平不得以给父亲写了一封信。“我说我这的生活太艰苦了。另外一个,很快我又生孩子了,老大老二都在贵州出生,我在这就算了,孩子这么小不能在这跟着受苦。父亲就给我回信教育我,说我们在延安的时候那么艰苦,我们都没有讲什么,要服从组织分配,你们现在更需要服从组织安排,因为全国很多地方都需要像你们这样的大学生,他一直就劝我。”
有一年,王政新出差到贵阳检查工作,王小平趁着这个机会给父亲打了个电话,希望他来看看自己。
“当时的县委书记听说我爸来了,邀请他吃饭。我跟我爸说,你吃饭的时候跟他说说我的事,让他们放我走,我爸说行了行了,你老想着你的事。结果饭吃得挺热闹,一句没说我的事,回来我一问,他说安心吧,在这安心一辈子,就这样走了。”
从1968年到1978年,王小平在贵州得山区深深扎根了十年。对此,王小平说:“父母的言传身教一点都没少过,正是因为他们对我们无论是生活上还是政治上的严格要求,才有了今天的我。”
王小平说,他们这一辈子生活上艰苦朴素,工作上严格要求自己。对人诚恳,不说假话。这些事都是很自然的就出来了,为什么?是父母在这个环境里头很自然就培养出来的品格,它是在一点一滴的培养中积累成长起来的。
革命传统教育要有具体措施
这次采访,王小平也谈到了年轻人对延安历史的认知缺乏的现象。王小平认为,首先是过去宣传工作不太够,另外一个是革命传统教育的缺失。
“现在年轻人,例如我的孩子,我也给他们讲过一些我们当年在延安的故事,但是到我孙子这一辈就不行了,你跟他一讲,他说别讲了,那时候的事我都不相信,你们怎么可能那么苦?所以,我觉得革命传统还是应该作为一个很重要的课题一代一代传下去。”
关于革命传统的教育,80年代去南斯拉夫出差的经历让王小平记忆深刻。
“我在那特别大的一个感受,到每一个城市,每一个村庄,首先吸引你的就是革命教育博物馆,包括城市、村庄的历史,特别是革命历史,讲的清清楚楚。每一个地方,从城市到村庄,一到这些地方就是一个个的革命博物馆。当时我感触就特别深,我觉得我们也应该这样,就是说不管在哪个地方,地方上的革命传统教育应该是坚持做下去的,而且应该是要有具体措施的。”
撰文:周晓宇
视觉:王学民
统筹:王海荣